阿婆小说网提供王晴川《雁飞残月天》在线阅读
阿婆小说网
阿婆小说网 穿越小说 科幻小说 推理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灵异小说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武侠小说 乡村小说 竞技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玄幻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历史小说 总裁小说 仙侠小说 综合其它 网游小说
好看的小说 平步青云 不死武尊 武道至尊 奇术色医 武炼穹苍 傲剑天穹 吞噬魂帝 阴阳噬天 都市狂兵 铁血强国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阿婆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雁飞残月天  作者:王晴川 书号:15926  时间:2017/5/20  字数:14949 
上一章   第二节 禅海归元 医谷负气    下一章 ( → )
林霜月在沉沉昏睡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猛听得车前响起南宫馨的一声娇呼,跟着便听刘三宝愤声大喝:“狗贼!放开她!”马车剧烈颠簸,终于停下。

  林霜月一惊跃起,抢出车来,却见道旁古松一横枝上立着一个白衣儒生,脸上蒙着青巾,臂弯中却夹着南宫馨,正自呵呵冷笑,显然是这人适才出其不意地掠走了南宫馨。刘三宝连连大吼,掣出大刀,便待上前。

  “且慢!”林霜月眼见那人臂膀中揽着南宫馨,但凝立在那松枝上,仍灵动如蜻蜓落荷叶,知道来人武功绝高。她伸掌按住了刘三宝,眼望那人道:“完颜婷早已下令收兵,阁下怎地不遵号令?”

  那人“呵呵”低笑:“谁说我是婷郡主手下?”他声音显是故意压抑,听来古怪至极。林霜月明眸一转,冷笑道:“我瞧也是。阁下好大身手,却欺负一个女孩子,确是连那些龙须都远远不如!”

  刘三宝眼见南宫馨被他挟在肋下,一动不动,心底着了火一般得急,在树下仰头大喝:“狗贼!你快放她下来!”蓦地挥刀狠狠斫在树干上,震得那古松簌簌颤。那人冷哼一声,大袖疾挥,几碎枝被袖风卷起,猛向刘三宝来。刘三宝忙挥刀抵挡,陡觉腕上一痛,已被一截树枝中,大刀险些手飞出。

  “贼小子知道厉害了吗?”那白衣人冷森森地向下俯瞰“若是识相的,便将那姓卓的留下,你们都给我滚!”

  “他是谁,到底为何来跟雁郎为难?”林霜月脸上不,心底却忧急无比“这人虽是孤身一人,却比那些龙须都要难对付万倍!”忽听得身后传来卓南雁虚弱却冷定的声音:“南宫参,卓南雁在此,你待怎地?堂堂正正地过来便是,快快放了馨丫头!”

  “这人竟是南宫参?”林霜月闻言一震。那白衣人已笑道:“卓小子,真有你的!”扯下脸上青巾,现出一张俊朗儒雅的面庞,仰天哈哈大笑。卓南雁冷冷地盯住南宫参,道:“你早已答应了我,不再为难修老祖孙俩,却怎又言而无信?”适才马车急停,恰巧将他震醒,瞥见这白衣人掌上的劲道手法,登时猜出来人是自己死对头之一的南宫参。

  “馨儿算来还是我侄女,老夫怎会为难她?”南宫参脸上笑意从容“嘿嘿,我本来只想跟卓狂生算算旧账!但你这小子偏偏要得老夫现出真容,老夫只得多杀两条性命了!”话音才落,忽听一道低沉的叹息声响起:“善哉善哉!几不见,南宫堡主怎地变得暴戾如此?”声音轻缓,带着一股悲天悯人之气。卓南雁和林霜月都是双目发亮,均想:“谢天谢地,这老禅圣来得正是时候!”

  南宫参却神色大变,游目四顾,却见夜沉如墨,哪里有禅圣大慧的影子!忽然间脚下古松剧烈摇晃,一股巨力缘树传来,自双足涌泉钻入昆仑,沿着足太阳经迅疾入。南宫参心底剧震,自知先机顿失,忙腾身向树下跃去。他脚才落地,陡觉眼前已多了一道枯瘦的黑影,一凛之际,却见一手指已当头戳来。虽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指,但指上气韵竟似笼罩天地。“一指禅!”南宫参心中一寒,情知此时若再退避,必会胜算全无,猛然咬牙,将臂间的南宫馨向大慧撞去。

  耳畔似是响起一声叹息,漫天遍地的铁指倏忽不见。南宫参还不及一口气,猛觉手上一轻,南宫馨已被大慧抓住,向后拽去。南宫参狞笑一声,紧扣住南宫馨的玉臂,奋力回拉。大慧知道若再回夺,两大绝顶高手的巨力之下,必会将南宫馨硬生生扯成两半,叹息一声,只得收力。

  南宫参早就算到大慧慈悲为怀,不会跟自己硬拼,正自庆幸,陡听背后响起一声怒喝:“狗贼!”刘三宝的大刀早已势若疾电般地劈下。若在平时,南宫参自不会将刘三宝这一刀放在眼内,但此时正跟佛门第一高手的禅圣对阵,哪敢回头接招,只得松开握着南宫馨腕上的手爪,斜刺里横移丈余。

  大慧就势将南宫馨拉了过来,一股柔和的劲力送入,登时解开了她被封的道,跟着掌力轻吐,将她向刘三宝送去,笑道:“接好啦!”身子片刻不停,仍向南宫参欺去。刘三宝那一刀劈得极猛,忽见南宫馨飞来,手忙脚地抛了大刀,伸手抱个正着。南宫馨生精灵胆大,但此际忽被刘三宝抱住,竟觉说不出的较弱委屈,忍不住嘤咛一声哭出声来。刘三宝骤觉一个软绵绵的娇躯钻入怀中,陡然间便似身外云霄,痴痴地只是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卓南雁和林霜月眼见南宫馨安然困,都长出了一口气,齐向大慧望去。却见大慧和南宫参以快打快,瞬息间竟疾拼了四五招。卓南雁的双瞳一缩,暗道:“当师尊曾说这南宫参的武功还在我之上,那时候我还颇不服气,不想这厮跟禅圣动手,竟然不落下风!”林霜月暗道:“跟南宫参这狗贼,何必讲什么武林规矩,不如我上去助大慧上人将这厮料理了。”但随即又想“不好!这狗贼狡成,若是乘机攻袭雁郎,那可大事不好!”一念及此,只得擎着双剑,在卓南雁身旁看护。

  猛听砰然一声震响,战的两人四掌相,各自退开数步,凝神对望。大慧枯瘦的身子却抖了抖,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恭喜堡主炼成了空谷波的高妙心法!”南宫参“嘿嘿”笑道:“当晚洗兵阁一战,禅圣受伤非浅,这时重伤未愈,实不该强自替人出头,跟老夫为难!”

  大慧双手负后,衣襟风轻拂,淡然道:“卓少侠离京后,和尚忽地心血来,偏要过来瞧瞧他。一路紧赶慢赶,却不想恰好撞上堡主。呵呵,若是堡主此时收手,和尚自然不会多事!”

  南宫参眼芒一闪,冷冷地道:“那也只得得罪了!”五指骤然握紧间的紫烟剑,一股森寒的杀气登时在夜空中弥漫开来。

  大慧低眉垂目,恍若入定,沉声道:“堡主之才,天下罕见,可惜甘愿为恶,委实可叹!”南宫参森然道:“老和尚此言未免偏颇!这小贼当在洗兵阁如此辱我,大师亲眼所见,老夫岂能善罢甘休?”

  大慧低叹一声,却不再言语。卓南雁等人均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眼见南宫参杀气愈来愈浓,大慧却仍是垂眸静立,都不心底为他担忧。

  山道上一片寂静,只闻夜风“呼呼”之声。夜苍茫深邃,那钩残月仍在云彩间闪烁,山道旁群山峭壁只能瞧见黑黢黢的影子。大慧的一袭灰袍似是被无边的暗夜噬了,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蓦地只闻南宫参暴喝一声,紫烟剑锵然出鞘,刷的一剑直指大慧口。卓南雁看他虽只一剑刺出,但空紫剑影飘忽,恍若千剑万剑,心底不由一沉:“这厮的剑法果然了得,怪不得那师尊说他跟我对阵时,未尽全力!”林霜月和南宫馨眼见大慧不挡不避,忍不住齐齐惊呼出声。璀璨的剑芒陡地在大慧的前半尺凝住。大慧双掌合十,依旧稳如泰山,竟似对身前剑气薄的紫烟剑视而不见。

  卓南雁的心“咚”的一跳:“南宫参这狗贼的空谷波心法又有进境,如此横扫千军的一剑,竟能在瞬息之间转实为虚!而最奇的却是禅圣居然识破他的虚招,莫非这也是禅门心法的妙用?”

  南宫参眼见自己虚实互易的一剑竟是无功,心底震惊非小,口中却哂然一笑:“大师果然好定力!”腕子微抖,本已黯淡的紫芒骤然一灿,斜斜削向大慧的脖颈。大慧干瘦的身影似乎微微一抖,林霜月等人却连惊叫都来不及,那紫烟剑已似一道紫蛇般在他颈上绕过。

  猛听得南宫参厉声大吼,霎时间漫天都是紫蒙蒙的剑芒,如千道闪电、万条妖蛇,矫夭劲舞。山道旁草折树抖,如遭狂风摧折。林霜月看得心惊,扶着卓南雁一步步向后退去。

  便在南宫参震天价的怒喝声中,不时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铮铮锐响。林霜月凝神细瞧,才看清那是大慧枯瘦的铁指不时弹在紫烟剑上,每出一指,便是一声脆响,将紫烟剑得贴身走空。南宫参剑法展开,剑气鼓,脚踏奇门步法,围着大慧呼呼疾转。刘三宝眼见空都是剑影,却始终不闻大慧的声息,不由心下焦躁,叫道:“大哥,你瞧那…老和尚胜得了吗?”南宫馨也急起来,道:“卓大哥,禅圣怎地一直不出手啊?”卓南雁蹙眉不答,心底却想:“莫非是因禅圣重伤未愈,这才故意示弱?”凝神看了多时,忽地心底一震,缓缓点头道:“不出手,才是最厉害的出手!”刘三宝拧起眉毛,喃喃道:“不出手,才是最厉害的出手?”卓南雁微微一笑:“天下武学,分成刚柔两道,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静以待机,柔能克刚!”

  他向来与刘三宝聚别匆匆,此刻好容易得见两大高手锋,便借此向这小兄弟传授武学要理。刘三宝微微点头。卓南雁见他似懂非懂,又道:“你瞧那南宫参的长剑一剑重似一剑,却始终徒劳无功,实则先机已失…”跟着细细给他讲解刚柔之道。刘三宝的师父扑散腾虽是天下宗师,但禅圣会斗南宫堡主这等绝顶高手的实战,却是习武之人毕生难见的机缘,刘三宝得卓南雁耐心剖析,登觉受益匪浅。

  那边南宫参拼力强攻,却始终被大慧信手化解,心底又惊又怒,蓦地振声怪笑,左掌自剑影中翻出,直向大慧肋下按去。他这一掌挥出,山道间便腾出一股怪里怪气的香气。南宫馨道:“咦,这大男人怎地还抹了香粉?”话音未落,便觉头脑间一阵昏沉。林霜月惊道:“他掌上有毒,快快闭住呼吸!”扶着卓南雁,并招呼刘三宝、南宫馨二人,又向后退去。

  四人又退了数丈,才稍觉安稳,眼见南宫参剑里夹掌,攻势更盛,都觉心底忧急。卓南雁瞧见南宫参龙行虎步,已施展出了天星剑法中的“独剑成阵”也不由心紧起来:“南宫参这狗贼何时又炼成了这毒掌功夫?”他忧心良久,便闷头昏,渐觉不支。

  忽听大慧低喝一声:“南宫堡主这七仙香雾掌莫不是得自唐门?”

  南宫参登时心底一震。他这人素来心怀远志,平生所愿,便是将南宫世家建成天下第一名门。但在他千辛万苦地学成南宫世家的“空谷波”和天星剑法的第八重“独剑成阵”之后,仍觉难以在武林中一领風,偏偏本门最艰难深奥的天星剑法第九重“地火剑气”又万难炼至大成,正自万分苦恼之际,却结识了唐门的風**唐倩。南宫参自幼也好玩使毒物,对唐门毒功可说是垂涎已久了,便花言巧语地自唐倩手中骗得了唐门的毒谱。先前他是早自许广手中巧取了专能搜捕毒虫的甘瓯,得自唐倩的毒谱虽有些残缺不全,他却仍是如获至宝地勤加钻研,终于练得秘典上的一门毒掌绝学。

  这七仙香雾掌乃是已七种毒物为藥方,内服外浸,配以独门心法修炼,功成后掌带怪香,伤人于无形。这门功法修炼起来艰难至极,便在唐门也极少有人炼成,南宫参小有所成,本来对此寄予厚望,颇望来赖以一鸣惊人,不想此时对阵大慧不胜,才一施展,又被大慧喝破。

  “这是本门绝学天香掌,”南宫参只得强撑着不认,嘶声怪笑“跟唐门有什么相干?”长剑上紫芒暴吐,猛向大慧卷来。此时他浑身真气已提到了十成,每一步踏出,劲气萦绕,都带出咝咝尖啸,越转越快,白袍竟似化作一团白光。忽听大慧一声低叹,竟自盘膝坐下,低眉垂目,恍似入定,但每到长剑临身,便以铁指弹开。

  卓南雁只觉双眸一亮,他已隐隐看出,那南宫参“独剑成阵”的功夫已施展到极致,更硬用剑招、步法,将大慧挤入死门击杀。但大慧静坐枯守,却不会受其步法所困,以静待动,让南宫参无力下手。

  此刻的拼杀到了紧要关头,他已无暇详加解说。林霜月等人遥见大慧那一袭灰衣几乎与沉黯的天地混沌成一,只一团白影紫电绕着那灰袍盘旋疾转,三人不免心惊跳,看得冷汗浸浸。

  “嗡!”天地间忽地响起一声悠扬的禅唱。这声音柔和低沉,但观战的卓南雁四人却觉经脉间齐齐一跳,心底一片宁静。

  “旋岚偃岳而常静,”漫天剑雨中,大慧的禅唱依旧淡定自若地响着“江河竞注而不——”他的声音悠长舒缓,却越来越响亮。长剑疾舞的南宫参也觉浑身经脉随着他的禅唱声震不已,一时间腔的仇怒戾气却也消散不少,竟想抛开长剑,跟大慧一道体悟天地至理。

  他心底大惊,深知自己的心神已被大慧的无上禅功牵引,猛一咬牙,振声长啸,啸声如同怒龙冲霄,盘旋而上,只盼将他的禅唱下。大慧眸间芒陡灿,唱声骤然一振:“…野马飘鼓——而不动!”声绵长低缓,却在崇山峻岭层林峭壁间响不休,恍若天地万物都与他的声相和。南宫参只觉筋脉一酸,手中长剑几乎把持不住。便在此时,大慧的铁指已凌空按来。一指横出,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但南宫参瞧在眼内,却觉天地间只剩这似能撑破苍穹的一指。他心神剧震,猛地抛了剑,嘶声道:“大师饶命!”

  大慧见他弃剑求饶,铁指便陡地一凝。哪知南宫参的嘶叫声未落,猛地双掌齐出,直向大慧拍来。禅圣的苍眉忽抖,那声禅唱便似雷乍动,訇然而发:“月历天而不周!”铁掌疾翻,犹如大金刚杵一般当头击下。南宫参惨哼声中,一口鲜血出,白影闪处,疾跃数丈。刘三宝怒道:“这狗贼,好不诈!”挥刀扑上。南宫参这时经脉剧痛,情知适才大慧这一掌仍是手下留情,瞥见刘三宝大刀霍霍劈来,哪敢恋战,斜刺里腾出,一溜白烟般消逝在浓浓的夜之中。

  “大师!”南宫馨看见大慧枯瘦的身子簌簌发颤,急忙抢上去扶住了,惊道:“禅圣爷爷,您仍给那狗贼伤到了?”

  “伤便伤了,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慧的双肩抖了抖,依旧盘膝坐好“呵呵”笑道“南宫堡主一直深藏不,倒是一奇!”林霜月忙扶着卓南雁上前称谢。卓南雁适才瞧得清清楚楚,最后南宫参抛剑偷袭之际,大慧那一掌仍是心存慈悲,未尽全力,虽击得南宫参吐血远遁,却因一念之仁,给南宫参的毒掌击中了肋下。

  卓南雁眼见大慧的口角仍挂着一丝血痕,心底悲愤,怒道:“早知那晚在洗兵阁内,便该一剑宰了这狗贼!”大慧的脸上仍挂着那抹淡定的笑意,道:“不过是砍我两剑,打我两掌,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低声咳嗽两声,悠远的目光已凝在卓南雁的脸上“几不见,你的精神倒好了些。临别之际,老衲倒想跟你说几句话!”

  “请大师指点!”卓南雁听他将“临别之际”四字说得甚重,心底疑惑,却仍是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大慧默然望了他半晌,忽道:“南雁,若是你找到了大医王,那大医王倾尽全力,仍是医不好你的伤,却又如何?”卓南雁心底一沉,怔怔地道:“这个…晚辈倒从未想过!难道大师是说,晚辈这伤…”大慧摇了摇头,截断他的话道:“老衲只是随口一说。嘿嘿,你自幼师从棋仙,练就绝伦武功,但若你就此功力尽废,变得手无缚之力,那又如何?”卓南雁的心一阵收缩,额头上立时渗出汗水,喃喃道:“功力尽废…手无缚之力?”

  “你很怕吗?”大慧的目光在夜里幽幽闪烁“那又有什么可怕的!设若你从小便未习武,如今还不是个手无缚之力的书生!”卓南雁心神一震,上大慧深邃的眼芒,竟不知说什么是好。忽听大慧咳了一声,猛地出一口血来。卓南雁惊道:“大师,您怎地了?”林霜月和南宫馨忙上前将他扶起,要让他进马车内安歇。大慧却摆了摆手,苦笑道:“不必了,这具臭皮囊…只怕跟不了老衲许久啦!”

  卓南雁等人均觉心底一痛。南宫馨不垂下泪来,哭道:“禅圣爷爷,都是南宫参那天杀的害得您吗?”大慧笑道:“不怪他…老衲多年前便已中毒,苟延残到今,已算万幸了。”这片刻之间,声音便虚弱了许多。卓南雁想到那晚禅圣战林逸烟后,曾跟自己说过他中毒已久的言语,心中更是针扎般难受:“想必大慧上人一直要运功对抗渗入他体内的毒,但洗兵阁之战他重伤未愈,适才又遭了南宫参的暗算,再难运功裹毒,终致毒发作!”不伸手握住大慧那枯瘦的双掌,道:“大师,当年给您下毒之人,到底是谁?”

  大慧摇了摇头,笑道:“那等陈年旧事,还提他作甚!”他的目光有些黯淡,笑声却依旧洒“生老病死,原是世间常情。呵呵,这三清圣地,乃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也好也好,一切都是缘法!”

  卓南雁忽然想到,大慧此次以重伤未愈之躯力拼南宫参,还是为了救护自己,一时间肝肠寸断,哽咽道:“大师,可还有什么法子救您吗?不如咱们一起去寻那大医王!”

  大慧道:“自家的事自家晓得!自家若无法可医,旁人如何医得?”卓南雁看他目光悠远,想着他的话,不由心中一震。大慧悠悠笑道:“浮世虚幻,本无来去!这一具臭皮囊本就是地水风火泊凑而成,何必错认为己有。”他说得洒,但卓南雁、林霜月四人却心底悲恻恻的。

  “南雁!”大慧抬起头来,目光倏地明亮起来,道“武功尽废并无可怕,自古建功立业的大英雄大豪杰,未必便是只凭武功!”

  卓南雁陡觉眼前一亮。他重伤之后,时昏时醒,醒的时候虽是强颜欢笑,实则心底一直忧惧烦恼,这时听了大慧的言语,便如在黑屋中打开一道天窗般豁然开朗,颤声道:“正是!力拔山兮的武夫可能一事无成,柔弱书生倒可成就丰功伟业,其中差别,不在武功,而是在…”心绪紊乱,却不知如何措词。

  “在乎心志!”大慧的声音蓦地沉着凝重起来“便如孔子所云,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大慧一直宣说佛道,但这时忽然说出一句儒家名言,反有一种说不出的直指人心之效。

  卓南雁陡觉心头一热:“不错,心志不移,气节不夺,才是真豪杰!”脸上光彩一闪,中一片开阔坦,向大慧深深一揖“多谢大师点化!”

  “天地万物都在点化你,哪里用得着老和尚。”大慧淡淡笑着,又悠悠一叹“待老衲去后,这具臭皮囊,便劳烦莫愁公子送往临安径山寺焚化。”

  “莫愁?”林霜月奇道“他跟唐公子都被那些龙须困住了…”大慧道:“眼下也该来了!”卓南雁等人都是一惊,不知是否大慧的神志有些糊涂,正自疑惑,却听大慧悠然一叹:“老和尚该走啦!”南宫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禅圣爷爷,您不是活佛吗?馨儿求求您不要走!”

  大慧张开双眼,柔声道:“一切皆幻,和尚爷爷何曾真的来,又何曾真的走?来而非来,去而未去!”忽地哂然笑道“毕竟水须海去,到头云定觅山归。”笑声依旧朗悠远。那洒的长笑终于止歇,山河大地忽地一片岑寂,便连风声都似凝住了。

  南宫馨见大慧再不言语,伸手一推,但觉如触山岩般纹丝不动,不呜咽垂泪。林霜月和刘三宝虽与大慧匆匆一会,却也黯然神伤。只有卓南雁默然静立。望见大慧笑容未敛,脸上一派光风霁月之,卓南雁忽然间竟觉得身心上松快了许多,想到大慧坐化前所说的言语,心底黯然悲凄之余,反有一种洒安稳之感。

  便在这时,却听莫愁的声音遥遥传来:“放心放心,大雁子他们决计没事!你唠唠叨叨的,倒跟个老娘儿们一般…哈,小桔子你瞧,那不是大雁子吗?”嬉笑之间,莫愁和唐晚菊已飞身赶来。

  原来适才二人留下断后,陷入苦战。好在众龙须都知前面还有苍龙五灵出手,对两人只是斗。而二人功夫极硬,以寡敌众,却也尚能支撑。战多时,黎获纵马赶到,才让众龙须罢手。两人当下急急赶来。

  “咦,这老和尚…”莫愁凝目看了大慧几眼,惊道“莫不是禅圣老佛爷?”原来他幼时跟在父亲身边,曾与大慧见过几面,听得卓南雁说起大慧毒发而亡,不放声大哭。林霜月和唐晚菊急忙相劝,又将大慧的遗体搬入车内,触手之间,竟觉大慧的肌肤已变得坚如铁石。几人齐声称奇。

  …

  马车行不多时,天色已然大亮。转出山谷,便有一处小村坳横在眼前,却见朝阳灿烂,阡陌纵横的浓绿稻田上有农夫在田间忙碌,几人回思昨晚深山中的几度历险,浑若做了一场噩梦。

  卓南雁身子乏倦,便在车上安歇。莫愁去向乡农打听那医谷所在,本以为那医谷的确切方位必然隐秘至极,不想那几个乡农倒都知晓,争着道:“是来寻神医的吗?”“顺着前面那条小溪前行片刻,便到了医谷啦!”“嘿,那里面神医多的是!”几人都是又惊又喜,催马前行。循着小溪转了个弯,却见前面一片绿油油的翠谷,奇的是谷口处竟聚着数十户农舍。高低错落的村舍民居间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大道,道旁摊铺林立,各幌子上有的写“包治百病”有的写“藥到病除”更有的别出心裁地写着“绝世神医。”

  林霜月、唐晚菊等人在无数医藥摊子前东张西望,竟有些不知所措。大黑马拉着厢车在青石路上“咯吱咯吱”地走着,立时引来无数惊奇的目光。林霜月寻了个洁净些的摊子,向那端坐桌后的蓝衫老丈施了一礼,道:“请教老丈,那大医王萧神医的仙居在何处?”一语未落,四五个郎中打扮的人已拥了上来,纷纷道:“小姐要找郎中吗?现成的神医便在此处!”“在下人称陈三味,管你内感外伤,老夫三味藥下,必会 藥到病除!”“三味藥有何稀奇,老夫俞一帖,任你五痨六伤、热症寒症,保管一帖见效!”又有人上前去拉刘三宝的手,道:“少年,瞧你拎着大刀,练武的吧?咱这有补气增力的少林大还丹,乃六六三十六味奇藥配成…”七嘴八舌地正自聒噪,忽听有人一声断喝:“都在此啰嗦什么!休得了医谷的规矩!”众人扭头看时,却见说话的是个银髯飘摆的白衣老者。几个郎中对这老者似乎甚是畏惧,口中虽然小声埋怨,却还是乖乖地四下散开。

  林霜月见这老者身材清瘦,长须如银,脸色红润,配上一袭白衣,端的是道骨仙风。她连忙上前行礼。那老者听得他们是来找大医王求医的“呵呵”一笑,手拈银髯道:“老夫便是萧医王。贵客远来,莫要给这些庸医惊扰,请随老夫来吧!”大袖一拂,转身便行。莫愁等人大喜,自后催车跟随。先前围上来的那几个郎中瞪眼瞅着萧医王,嘴里低声嘀咕,目光中又是妒忌,又是无奈。

  萧医王大袖飘飘,转过长街,便来到一处窄小的木楼前。林霜月见那木楼陈旧乌暗,门前挑着的青布幌子上写着好大的“萧医王”三字,不由奇道:“萧神医,您便在此行医吗?”萧医王笑道:“此处是有些简陋,但老夫只求悬壶济世,却也在乎不了许多。”林霜月等人更是肃然起敬。

  少时唐晚菊搀着卓南雁下得车来,在屋内坐定。萧医王给卓南雁把了脉,又望了他两眼,才“呵呵”笑道:“公子这病是有些麻烦,只怕要多耗费些银两,但幸喜遇上了老夫!”

  “多少银子都不在乎,只求您医好了他这病。”林霜月见他一副有成竹之状,欢喜得险些出泪来“他近来时觉四肢无力,头晕目眩,您瞧病却在何处?”萧医王拈着白银般的长须,眼望卓南雁,缓缓地道:“卓公子年纪轻轻,却肢体无力,说来都源于之祸!”

  “之祸?”林霜月心底万分奇怪,玉面微红,却不敢再问。莫愁奇道:“神医是说,大雁子没有内伤?”

  “看他目光有神,哪里有什么内伤?”萧医王得意洋洋、摇头晃脑地道“所谓火焚烧,精神易竭,伤生者不一,好者必死。卓公子正当壮年,却形销骨立,分明是房事过度!”

  卓南雁、莫愁、唐晚菊三人面面相觑,微微一愣,不由齐声大笑。刘三宝却皱着眉头,低声问南宫馨:“喂,什么叫房事过度?”南宫馨玉面通红,忸怩道:“回去问你师父去!”

  林霜月又觉可笑,又觉疑惑,道:“萧神医,小女子近来也常感不适,头脑时有昏沉,请神医看看是什么缘故?”萧医王伸指在她玉腕上微微一搭,不由“啊”了一声,叫道:“奇怪奇怪!”沉了沉,又道“好极,好极!”忽然双手一拱,笑道:“恭喜姑娘,这是喜脉!姑娘有喜啦!”

  南宫馨“啊”的一声大叫。林霜月却又羞又气,玉面上红霞飞扑。莫愁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什么大医王,当真狗不通!”萧医王怒道:“怎地狗不通?这位姑娘想来便是卓公子的佳偶吧?卓公子房事不节,不但拖垮了自己的身子,也得这位姑娘胎气不固,时时昏沉!”他想到自己三言两语,恰好将这一对少年男女的怪病串在一起,越想越觉大有道理,得意洋洋地笑道“怎么样,老夫是一语中的了吧?”

  “什么一语中的!”林霜月怫然而起,冷冷道“人道大医王医道通神,却原来是个得虚名之辈!”她虽对卓南雁生似相托,但终究是个守身如璧的清纯女儿身,听得这萧医王如此言语,早气得颜色如雪。

  “小月儿!”卓南雁忽地握住了林霜月的玉手,苦笑道“咱们上当了,这庸医…决不是大医王!”林霜月一怔,怒喝道:“喂,你到底是不是大医王?”她自来温婉娇弱,但因忧心卓南雁的伤病,更被这萧医王一通胡诌,不由一反常态地声俱厉起来。萧医王道:“自然…自然是了。老夫姓萧,名医王,难道还有假的?”林霜月顿时愣住,哭笑不得。莫愁哈哈笑道:“老子姓莫,名神医,生下来便是莫神医!他姥姥的,今可真是长了见识!”卓南雁摇了摇头,摆手笑道:“走吧!”

  “不成!”萧医王见他们要走,却吼起来“老夫的银子还没付!看了两个,都是疑难杂症,总须一百两银子!”嘶喊之间,唐晚菊、林霜月却懒得跟他纠,搀着卓南雁便出了木楼。

  萧医王见他们人多势众,不敢拦阻,但心有不甘,赶出门槛外喋喋不休:“赖了老夫的银子便想一跑了之吗?天杀的短命鬼,出了我萧医王的门口,只怕活不过三去!”

  刘三宝然大怒,咆哮一声,转身冲回,飞脚踢在萧医王门口的藥摊子上。那盛藥的摊板碎成十几片,随着丸散膏藥、真假鹿茸、灵芝四处迸飞。刘三宝气犹不平,便待去拆他的木楼。

  “三宝,”卓南雁凝眉喝道“你练得了武功,便是这么欺负老人吗?”他喝声不大,刘三宝却一下子顿住步子,苦着脸道:“大哥,这老混账粪,忒也可恶!”卓南雁脸色煞白,却笑道:“既是个老混账,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便给他一百两银子吧。”林霜月叹息一声,扬手将几锭大银抛过去。亮闪闪的五锭白银齐刷刷地在木楼的门框上,一字排开,竟是齐整如划。萧医王还待倚老卖老地哭闹,瞧见林霜月出的这手功夫,登时一凛,又见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不由转怒为喜。

  宋时货币多为铜钱,这十足成的白银可是稀罕的硬通货。一群看热闹的郎中瞧见林霜月出手阔绰,哗啦啦便拥了上来,抢着叫嚷:“这位公子是什么病,这姓萧的治不好,我赛华佗说不定手到病除!治不好分文不收!”“公子是那个多了,伤了身子吧,咱这儿有纯正虎鞭,包你雄风大振!十两银子一,要多少有多少!”“二位姑娘想驻颜不老吗,这玉真粉是武则天传下来的,花一贯钱,用到五十岁…”

  几人正自烦恼不堪,忽见一个樵夫打扮的人大步赶来,喝道:“莫要聒噪,全都给老子滚开!”挥臂横扫,将一众郎中推得东倒西歪。

  “许疯子来啦!”不知哪个郎中喊了一声“别给这疯子伤到!”一群人才哄然四散。

  “许广!”林霜月瞧清来人正是大医王萧虎臣的弟子许广,不由又惊又喜“可见到你啦!”

  “林圣女大驾光临,当真是天大之喜!”许广将背上的柴禾提了提,呵呵笑道“这地方太,诸位请随我来!”引着众人大步前行,转出了那条热闹嘈杂的长街。林霜月看他仍向山谷深处行去,不由问道:“许广,适才那地方,难道不是大医王的居处?”许广健步如飞,笑道:“呵呵,那鬼地方是假冒的。两年前,不知是谁,将师尊隐居医谷之事传了开去,问医求藥的人络绎不绝。师尊不胜其烦,便带着我外出云游。回来之后,才见了许多好事的郎中聚成了这有几十家店铺的医街,打着医谷名号,卖藥行医。领头的便是那个萧医王…”

  “什么狗郎中,”莫愁哈哈大笑“全是些糊涂庸医,你便不怕他们坏了大医王的名头吗?”许广道:“那些人也未必全是庸医,只是技业不罢了。师尊早厌烦了这些虚名浮利,自然懒得管他们,只是将隐居之所,又往山谷深处挪了挪。”唐晚菊道:“入山惟恐不深,端的是名士之风!”

  沿着山路转了几个弯,便来到一处幽静山谷前。但见合抱的古树郁郁蓊蓊,眼翡翠般的绿色让人心净,一条清溪顺着谷口曲折东去,水清如玉,潺潺溪声将几人的心神洗得一静。

  “呵呵,前面便是师尊隐居之所了。”许广指了下隐在古树林间的几排茅屋,却驻足不前,看了唐晚菊等人几眼,嘴里面嗫嚅着言又止,唐晚菊拱手道:“许先生有何见教,便请直言。”

  “见教可谈不上,”许广嘿嘿地笑着,一张脸却红了起来“只是师尊他老人家自来便不愿多见生人,前来求医之人最好只由一人陪伴。呵呵,嘿嘿,这个…在下想,既然是卓公子前来求医,最好只请卓公子和林圣女前去。”

  “哈哈,原来你要哄咱们几个人走!”莫愁叫道“敢问令师是未出阁的大闺女吗?”许广瞠目结舌,道:“自然…自然不是,家师堂堂须眉,年近七旬,怎地是大闺女?”莫愁冷笑道:“既然令师是个七十老翁,怎地不敢见生人?扭扭怩怩,羞羞答答,岂不与女孩儿一般,传扬出去,成何体统?”许广搔头道:“莫公子说得也是!只是…只是师尊的脾气着实…有那么几分怪异,我若带了你们这大堆人去,只怕惹他生气。”唐晚菊已看出这许广是个难得的老实人,倒不愿让他为难,笑道:“许先生说得在理!万事以疗伤治病为上!”转头对林霜月笑道“既然大医王就在眼前,那我们不妨先走一步!”

  林霜月也不敢违拗大医王的规矩,只得跟莫愁等人无奈苦笑。卓南雁闻声也从车内探出头来,跟唐晚菊四人话别,又嘱咐刘三宝,务要将南宫馨护送归家。刘三宝与兄长分别,自不免恋恋难舍,但想到又能与南宫馨同行,心中又欢喜得怦怦跳。

  莫愁将禅圣大慧的尸身自车内抬出,背在身上,叫道:“咦,这老和尚的身子变得铁石般硬,当真是活佛转世。”卓南雁望见大慧依旧颜色如生,又觉一阵黯然神伤,怅怅地默然无语。林霜月将太子所赠的金银取出来,交给莫愁,让他去前面的医街另雇车辆,再给了南宫馨不少盘,嘱咐刘三宝路上要好生照料。

  南宫馨笑道:“月姐姐便请放心,头小子敢不听我话,我便大耳刮子伺候他!”刘三宝却再不还口了,只知“呵呵”傻笑。

  “大雁子!”莫愁叫道“但愿那大医王妙手回,再见到你时,你已是活蹦跳的啦!”唐晚菊凑过来,低声道:“卓兄,我们先行一步,隔些日子,自会偷偷地再来看你!”当下四人与卓南雁分别,转身上路。

  林霜月目送他们行远,才对许广笑道:“许兄,原来在令师跟前,你还要作这些打柴的苦差?”她不过随口一言,却说得许广面通红,苦笑道:“惭愧惭愧,俺这是受罚呢。嘿,丢了师尊的甘瓯,也合该受此惩戒。”想到许广那跟南宫参斗茶,大败亏输,林霜月不由暗自叹息。许广听得卓南雁身受重伤,忙自告奋勇地先给他诊断。才把了片刻的脉,许广的脸色便是一变,沉了沉,终于长叹一声,扬起脸苦笑道:“卓公子,你这伤病着实古怪!许某行医也有十多年了,却从未见过如此怪伤。想来世间也只有师尊能医得!”

  卓南雁笑道:“多谢许兄,咱们长途跋涉而来,正要烦劳令师援手。”林霜月却觉惴惴不安,道:“许先生,若是大医王出手,当真便能医好他的伤吗?”许广笑道:“师尊平生还没有医不好的病!林姑娘请放宽心。”林霜月才觉芳心一宽,眼望卓南雁,嫣然一笑。

  再向前行,山道颠簸崎岖,厢车行走得甚是费力。卓南雁这时但觉精神稍长,便下得车来,跟林霜月并肩而行。

  穿过一片幽密的竹林,便见几排茅屋横亘眼前。茅屋前后植着几排秀树奇花,枝叶清奇,妍丽多姿,草木的清幽之气伴着阵阵花香不时传来。卓南雁挽着林霜月的玉手,踏上屋前的柔柔碧草,登觉心底一阵说不出的畅快。许广带着二人进得大院,来到当中正房门前,便先入内禀报,少时又喜孜孜地出来,道:“师尊有请!”

  屋内甚是轩敞洁净,雪白的墙壁上挂了书画,瞧来竟都是名品。屋中立着一尊真人高矮的身铜人,上面标道经络。道铜人旁的高背大椅上坐着一个黑袍老者,正自凝神观望铜人上的经脉。两个青衫仆役垂首立在一旁。

  卓南雁和林霜月听许广说这老者便是萧虎臣,忙上前见礼。萧虎臣微微点头,拈着前黑亮的长髯道:“这两个小娃儿是谁?”他身材高大威猛,虽是端坐椅上,却比身旁静立的许广矮不了多少。看他虎虎生威之状,倒不似一位仁心妙手的名医,反像个叱咤风云的老将。

  许广说明来意。林霜月忙奉上罗雪亭和大慧的书信。萧虎臣漫不经心地接过了,扫了几眼,忽地冷笑道:“罗雪亭的书信?哼,这老东西,当他自己是什么人!”再向下瞧,不由“咦”了一声,抬眼凝望卓南雁道“你竟是卓藏锋的儿子?”卓南雁点头称是。萧虎臣神色一端,点头道:“好!”低头再看那信,忽然间两道苍眉便皱了起来,道:“你竟是为了救护宋朝太子而受的伤?”卓南雁已听出他言语间大是不忿,又见立在他身后的许广正向自己连连摇头,却仍旧点了点头。

  萧虎臣果真然大怒,将书信往桌上一摔,冷冷地道:“那等官府中人,救他个!为了救他而受伤,更是糊涂透顶!”呼地站起身来。他本就身材雄伟,这一立起,屋中便似多了一截铁塔,看他怒冲冲地在屋中大步盘旋,更有一股迫人的威猛。林霜月的芳心不怦怦跳。

  “小子,”萧虎臣呼地顿住步子,森然道“禅圣大慧的为人,老夫素来是佩服的。若是禅圣单独来信尚可,偏偏老夫最烦的那罗老头也跟他联名修书,此信便不值一观!”林霜月陪笑道:“萧神医若是厌恶罗堂主,便只看禅圣的金面,岂不是一样的道理?”萧虎臣冷笑道:“怎么是一样的道理?若是在一碗上好香茗里添上几口唾沫,你喝是不喝?”林霜月料不到他会说出如此妙喻,登时哑口无言。

  萧虎臣哼了一声,望着卓南雁,又道:“但你是卓藏锋的儿子,那又有不同。卓藏锋这人不似罗雪亭那般混账,其豪迈直,也颇合老夫的胃口,但偏偏你这厮不识好歹,居然去救赵宋小朝廷的太子,助纣为,为虎作伥,让老夫望而生厌!”

  “幸亏听从虞允文的劝告,没有将太子的书信取出来,不然只怕他立时便会将我们轰出去。”林霜月暗自庆幸,但这时也只得耐着子跟他强词夺理,苦笑道“救护太子又有什么错了。老爷子啸傲烟霞,自然可做个傲视权贵的世外高人。但寻常百姓可就不同了,若是那雁哥哥不救太子,便会让秦桧那贼得计,大宋岌岌可危,万千黎民未免要陷身于水深火热了。”萧虎臣哈哈大笑:“姓秦的老狗不是好货,难道赵官家便是好东西了?赵宋朝廷一命呜呼,那是最好不过。”林霜月暗自吐了下舌头:“这人说话的口径,跟我大伯倒可配成一对。”卓南雁却再也忍耐不住,道:“你口口声声怨愤大宋,难道你不是大宋子民?”

  “不错!”萧虎臣虎目圆睁,冷冷地道“许广,你告诉他们,老夫是谁!”许广面大汗,颤声道:“家师…家师是大辽国天祚皇帝之侄,天庆八年,被封为惠王!”卓南雁跟林霜月顿时愣住。卓南雁这才想起当在龙骧楼中曾听叶天候说起这萧虎臣的来历,依稀便是个契丹人氏,只是这一路求医坎坷,倒忘了此事,更想不到这萧虎臣非但是契丹人,更是辽国最后一个皇帝天祚帝的亲侄子。

  “老夫本来姓耶律,只因这姓氏太过引人注目,便只得改从母姓。”萧虎臣仰头长笑,笑声颇有几分苍凉。

  林霜月知道,三十年前大辽被金国所灭,那时候大辽国最后一个皇帝天祚帝屡战屡败,最终在沙漠中被金兵擒住,如此算来,萧虎臣被封惠王的时候,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身遭国难,却也无力回天。“冤有头债有主,袭灭大辽的可是金国。”林霜月笑道“我大宋自潭渊之盟,曾与大辽结好百年,大医王怎地会埋怨起大宋朝廷来?”

  萧虎臣怒道:“金兵灭我大辽,自是不共戴天之仇。赵宋却也在紧要关头,与金人联手相攻,背信弃盟,落井下石,比金国更加不如。哼哼,金国是虎狼,赵宋便是犬豕。总而言之,他妈的一对半斤八两的恶贼,都不是好东西!”他越骂越是愤慨,两眼电光灼灼,瞧来让人胆寒。

  卓南雁却站起身来,道:“小月儿,咱们走!”

  三人都是一愣。萧虎臣也止了骂声,奇道:“小子,你不疗伤了?”卓南雁怒道:“卓某左右不过一条性命,大不了一死了之,却也不必卑躬屈膝,在此听他大放厥词!”身子摇晃,便向外行。但他怒火一发,牵动伤势,双腿一软,险些栽倒,林霜月慌忙上前搀住。

  “师父,”许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人子太直,求您体谅则个,便大仁大义,给他医了罢!”萧虎臣怒喝道:“这小子要做英雄好汉,老夫便得让他如愿!送客,快给我送客!”他訇然一吼,屋回响,震得人耳膜发颤。卓南雁大怒,暗道:“老子宁肯一死,也不在此看他嘴脸!”一急之下,中一团热火倒撞上来,竟昏了过去。林霜月花容失,不垂下泪来。许广在地上“砰砰”磕头,道:“师尊,这位卓公子和林姑娘都是好人,卓公子有伤在身,若逐出医谷,未免显得咱们太过小气…”萧虎臣吼叫一通,怒火稍歇,但见林霜月珠泪莹莹,卓南雁双目紧闭,心下也觉不忍,挥手道:“也罢,那便让他们在此住上一晚。明一早,便给我滚得远远的!” wWw.aPoXS.CoM
上一章   雁飞残月天   下一章 ( → )
阿婆小说网为您收集整理并提供雁飞残月天最新章节,《雁飞残月天》是作者王晴川的倾力之作,雁飞残月天全文无弹窗广告免费阅读尽在阿婆小说网,阿婆小说网致力于打造无广告无弹窗的雁飞残月天免费在线小说阅读网站。